［韓國文學自白書］82年生的金智英／82년생 김지영

　　好久不見的閱讀自白書，這次要來談談的是，五月份才發行台灣繁體版的：82年生的金智英（82년생 김지영）。

　　此書的作者是趙南柱（조남주），她並非我們印象中的專職文學作家，而是一名電視節目的編劇作家，負責過的節目很多，其中也包含了MBC大名鼎鼎的「PD手冊」。這個尖銳的新聞調查性節目，時常深入探討存在爭議的新聞議題，例如美國牛肉、政府官員弊端、演藝人員秘辛與社會問題等等，其後她也曾參與「不滿ZERO」、「Live今日早晨」等社會時事與兒童教養節目之編劇，由於本身的工作性質與社會現象觀察接近，又因為節目的內容準備，需要挖掘許多事件背後的確切資料或證據，她的著作雖是小說，但情節中卻穿插進很多能夠強力佐證的資料，而這些數據的存在，也加強了故事本身的說服力與真實性。

　　我平時的閱讀範圍，主要都是小說與散文，並以華文居多，翻譯的很少，但無論創作語言類型，我還是真的第一次讀到這種真實性十足，帶有強烈真實感、宛如自傳的小說，閱畢的衝擊感與後座力有點強，也會讓人不斷地開始思考，到底我們能夠做些什麼，才能幫助改變這個世界的既有觀念，於是我選擇撰寫了這篇心得，性質和我平常撰寫的＃韓國觀察自白書類似。

　　書名的中心概念，其實是貫穿了整部作品，主角名為金智英，這個名字在韓國1982年出生女嬰的資料統計占比中，位於第一名，就類似台灣的陳怡君、怡婷或淑惠，也就是菜市場名，你我的身邊肯定都有認識以此為名的人，書中的主角也和他們一樣，平凡地出生、健康地長大、接著求學戀愛結婚生子，幾乎沒有小說或電影中那種主人翁的獨特性或特質，因為她代表的，就是韓國社會當中每一個女性，藉由她所經歷的故事、遇到的困境掙扎，以及面對現實問題時的猶豫與矛盾，來表現這個社會對於性別的刻板印象，傳統觀念所帶來的社會期待，從觀念上就帶有很深地性別之分，而這些狀況也影響了我們人生的每一個階段，主角的處境與故事，代表的即是韓國女性的現況，又或是許多國家的真實寫照，很多女生在此生當中必定會遇見（或已經經歷過）這些問題，有些或許能夠挺身抗拒，但多的卻是僅能忍氣吞聲。

（韓文版封面，圖片來自這兒）

　　這本書在2016年就出版了韓文版，歸類在女性主義叢書，由於此書比檢察官徐智賢挺身而出舉報性騷擾事件還要早，有些人將其視為是韓國＃metoo 運動的起源契機，除了有不少女性讀者在閱讀完此書後發起主動支持，許多演藝人員和公眾人物也公開張貼了閱讀此書後的心得，韓國正義黨黨鞭亦公開呼籲韓國總統文在寅：「盼您擁抱這本《82年生的金智英》，希望10年後的今天，我們可以不再讓1992年生的金智英陷於絕望。」

　　回頭看看人類發展歷史，無論哪一洲，大部分國家在從前都是男女非常不平等的，聯合國和許多國際人權組織從1945年開始，便把提升女性人權地位作為工作目標之一，隨著時代的遷移，觀念的進步，才一步一步地慢慢改變，我們先拿一個比較明顯的議題：「政治參與」當作例子來看，歐洲在19世紀便開始了女性主義運動，直到20世紀初才獲得參政權（英國1918年），而台灣則是一直到1947年憲法頒布之後，女性國民才得到參政權，韓國則是再晚我們一年，於1948年脫離日本殖民，建國時列入了女性參與政治的權益。

　　然而，將近七十年過去了，台灣和韓國都出現了女總統（雖然瑾惠已被判刑），但再看看高官首長的性別比例，你我任職的公司主管比例，肯定還是會發現有些性別失衡。

　　這本書當中，以工作職場為背景的章節占幅不小，女性在工作領域當中的平等、升遷、薪資與待遇，一直是近年來韓國社會一直在討論的議題，許多女性會因為步入婚姻或生兒育女，選擇或不得不離開職場，社會給予女性的刻板印象，也連帶造成很多先入為主的篩選條件與標籤，金智英的故事和遭遇，甚至是她一生的故事，代表著的即是廣大的女性，作者利用了普遍性的姓名元素，來象徵這問題的涵蓋之廣。

資料來自：勞動部勞動力參與率

　　書中的參考資料有列出，韓國的性別勞動參與率數據，明顯能夠看出，許多女性在適婚年齡、生產之後，因為身體需要休息、育嬰假制度，造成勞動參與率下降，且由於許多因素，無法重回職場，年齡層所呈現的斷層也極大，為了比照資料，我也去尋找了一下台灣勞動人口的相關數據，讓我有點訝異的是，原本我以為台灣的女性勞動參與度是高於韓國，但從近年來的總計數字來看，韓國其實是高於台灣的，不過再細看一下25到29歲開始，韓國女性的勞動率開始下降，30到39歲的落差又更大，就是因為回歸家庭，完全符合女性負責生兒育女的社會期待。

資料來自：勞動部勞動力參與率

　　我不敢說自己對韓國的研究很深，但因為伴侶血統的關係，這六七年來我持續地關注韓國，也不斷地書寫各種韓國文化與社會現象議題的文章（＃韓國觀察自白書），對於女性在職場的地位平等議題，除了已有一些概念外，當然也看過到很多例子，真實的就是男友公司的女性職員，由於將回到韓國結婚，而選擇暫停工作，因為在這之後或許就要準備懷孕與生產，且大眾對於女性的社會期待，各位應該也很明暸，婚後就是得在家照顧孩子，即使自己是好不容易才進入這間大集團公司的，累積的工作經驗也不少了，但還是只能先選擇放棄；對於社會給女人的期待，大多還是得專注於家庭，很少人能夠抗拒或提出其他意見，因為會被長輩或身邊的人說閒話，書中同樣提及了對於兒女的性別期待，長輩的那些尖銳話語（生女兒沒關係，下一個是兒子就好了），也持續地在發生，育兒的主要責任，目前我們的社會也還是歸咎給女性，男人只要負責賺錢就好了，回家會「幫忙」做家事的更是好男人。

　　用虛構反映現實的則很多，例如韓劇未生，one international公司內，也存在著很多性別歧視的狀況，劇中角色安英怡和女課長，都是在述說同樣的狀況，相信愛韓劇的各位辣妹都能明白。

未生電視劇海報，來自tvn

　　同樣深受儒家思想文化影響的韓國，在傳統觀念上的保守程度，很多時候是超乎我們想像的，「男主外女主內」，大眾默認女人的社會地位該是著重於家庭而非職場，大男人思想（對女人說：我養你，是很帥氣又理所當然的），這些種種的陳舊思想，都能歸到「性別刻板印象」，人們普遍認為，男生就是應該要陽剛、要堅強、要保護女生，女生就是要溫柔婉約、文靜乖巧、媽媽應該要照顧小孩等等，進而可以談到：男生就該喜歡藍色、粉紅色是屬於女生，這種毫無邏輯參考的既定印象，諸如此類的思想，不僅讓很多異性戀在生活上面臨很多問題，更讓我們這些從小或許經歷過性別認同問題的LGBT族群遍體鱗傷。

未生中的女性職員角色安英怡，來自tvn

　　我從小時候就是一個很安靜的男生，不喜歡運動，也討厭流汗，只喜歡閱讀和藝術，個性一點都不陽剛，朋友都是女生，更很早就確認了自己的性傾向，完完全全地，徹頭徹尾地不符合這個社會對於男性角色的期待，「男兒有淚不輕彈」這種言論，從以前就讓我非常抗拒，小時候也曾和權位與輩份較高的老師或親友，因為這些「社會期待」發生過很多衝突，當然，當時的知識不足、眼界很小，能夠提出來抗拒辯駁的理由也不夠，下場當然是受了很多傷，流了很多眼淚，甚至是開始對於自己的身份、性別認同產生懷疑，直到後來開始諮商，也藉由許多性別平等團體、同志團體的資訊管道，才從各種文章與研究當中得到解答。

　　上面這段看似好像走偏，但其實這是我在閱讀當中，不斷從金智英這角色聯想到的自我投射，雖然主角代表的是女權思想，用自我反思和對話來呈現女權的覺醒與困境，但必須一同提及的，當然還有造成這狀況的「父權思想」、「男性霸權」和「性別平等意識缺乏」，這些元素除了造成很多女生在社會中無法獲得相等人權，同時也讓我們這些性別認同和性傾向不一樣的「男性」深受其害，我非常支持女權，因為對我來說，能夠捨棄傳統上對於性別的刻板印象、破壞人們對於既定印象的迂腐思想，就是在幫助整個人權發展的演進，而身為生理女性的你們，必定更能體會金智英的每一個遭遇，或能直接帶入自己相關的經驗。

上圖來自博客來商品頁面

　　博客來上的簡介，讀者推薦等等，大多都是寫著：「身為女生一定要看這本書」，我非常同意，也認為女生必定會因為金智英產生大量共鳴，同時，也希望LGBT族群有機會也能讀一讀，因為女權的議題就和我們爭取平權、爭取我們族群往後的發展有著相當的關聯性，但只有女生和同志族群該看嗎？I don’t think so，我認為異性戀男生更應該要閱讀這本書，畢竟你們是這父權社會下的既得利益者，或許是為了自己的女友、配偶、子女，甚至是為了你自己的思想再提升，趙南柱的這本書，提供給讀者一個能夠重新向內再思考的完美契機，我們身處的社會上，存在著很多看似理所當然，仔細探究其實會發現很沒道理的事情，然而，單靠少數人來推動，很難在實質上做出改變，畢竟，成年人就是最難再教育的一個物種，萬物之靈？長大之後靈都不知道去哪了還靈。

　　82年生的金智英，利用了主角一生（或半生）的故事，融合韓國實際資料與統計文獻，達到了難得地文學虛實整合感，字句中的發展，代表著即是你我身邊正在上演的人生，也直接批判了現實社會所正面臨到的問題．閱讀這本書，對我而言，不僅讓我能夠重新定義自己的「性別價值觀」，也讓我重新開始思考，自己所認定的「社會性別」，也存在很多尚需修正之處，因為我自己也是為了族群的人權在努力中，我相信唯有從自己開始確實改變，才有辦法影響別人、說服別人，達到改變目前現狀的目標，社會性別是一個強大的思想觀念，控制著人類行為和決定，我們都已經努力了好幾百年才走到現在，未來還需要更多人不分男女地一起改變，才能迎來真正的平權。

　　這本翻譯小說非常易讀，甚至在閱讀當中，你都能預測接下來的故事發展，我僅用兩天下班後的休息時間便讀完了他；這本書，不會在閱讀過程當中占用讀者太多的時間，也沒有向華文創作書一樣，讓人需要反覆唸過字句才能領悟詞彙當中的含義，故事情節看似很簡單，卻又蘊藏了很多現實批判與真實的社會問題，當你闔上書本之後，這些問題就會開始浮現在你的心中，讓你開始思考、開始試圖解構各種隱藏在生活當中的性別觀念，懷疑自己的觀念是否也有該修正的地方。

作者趙南柱朗讀作品的影片，來自낭독TV

　　從1982的金智英到電影1987，韓國近代許多電影或書籍探討的主題，都非常直接、且毫不避諱地面對了自己國家的問題，無論是歷史的傷痛，或是長久以來的陋習，都大膽地觸碰考究；創作者經由這些作品讓觀眾正面迎對，讓大家不得不重新思考，「我們所認為的理所當然，真的是該如此嗎？我們已經習慣的那些，真的不能夠再改變嗎？」。

　　一部電影或一本書，幾個小時就能看完，但這本82年生的金智英，要佔用你的時間，是在閱畢之後才開始，而她必定也希望讀者們能夠身體力行，一起協助重新解構這世界；我們每個人都是金智英，我們每個人都是金恩英（金智英的姐姐），我們每個人都該為了人權做出一些實質地改變。

　　敝人粗淺的閱讀心得，實在不敢稱為書評，但這的確是我目前能夠付出的一些公眾力量，快速地撰寫出來，分享給各位，同時也把這本好書推薦給你們，韓國文學自白書，我們下次再見。